刷卡機是騙人的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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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、刷卡機是騙人的嗎

刷卡機是騙人的嗎

摘要：8月16日，著名基金公司DCM董事總經(jīng)理魏萌意外去世，32歲的她倒在一堂與“教練技術”相關的培訓課上。類似的精神訓練課程在全國各地存在，投資人、CEO、銷售經(jīng)理、教師、公務員……學員們身份年齡不同，但都與人生有著無法和解的脆弱秘密——只要參加培訓，交出“自己”，一切就能改變，而被精神控制僅僅是開始。

文 | 蔡家欣 王一然

編輯 | 王姍

失控

唐麗君有個公開的秘密。許多人都知道，她曾參加過一次企業(yè)培訓，在同事朋友眼里，那是銷售經(jīng)理的一次“鍍金”。但她沒和任何同事朋友提起過那次培訓的內容過程，直到今年8月16日，一個女投資人意外去世，新聞內容里，詳細介紹了一家名為里程LEGACY飛躍力的工作坊，并指出這類課程有“精神傳銷”嫌疑——這才是唐麗君沉默的原因，“怕人笑話”——大概五年前，她上過的那次培訓課，和新聞內容說的洗腦方法高度類似，她沒上完，學費至今沒退回來。

無論生活還是事業(yè)，35歲以前，唐麗君一直掌握著主動權。她在東北一家生物技術公司做銷售經(jīng)理，每天負責業(yè)務關系維護和談判，三線城市不低的年薪、四居室的大平層，愛人工作穩(wěn)定，兒子在國外讀書，唐麗君讓很多同事羨慕，是那種“什么都不愁的成功女性”。

但焦慮像頸紋一樣悄悄冒出。2016年夏天，北京的大客戶來出差，業(yè)務討論會結束后，唐麗君才知道自己一直負責維護的客戶，被一個年輕女同事接管了，唐麗君找到總經(jīng)理，質疑年輕同事對業(yè)務線不熟練，無法承擔大客戶的人際維護，結果被一句話堵回來：“這還往心里去，都多大歲數(shù)了。”

那年她35歲，眼袋越來越重，臉上的褐色斑點也多起來。她喜歡水粉色，但是丈夫總說“這都是小姑娘穿的”，她也不好意思再穿。丈夫喜歡聚會，常和朋友同事在一起燒烤唱歌，丈夫不在家，她很少做晚飯，如果過了半夜12點，她就坐在沙發(fā)上打電話，一個接一個，直到聽到丈夫的聲音為止。

最嚴重的一次，她打了十幾個電話，丈夫大發(fā)脾氣：“還能不能好好過？”唐麗君知道他喝多了，好聲好氣問：“我開車去接你吧？”

電話直接被掛斷了。

讓唐麗君憂慮的還有母親的身體。父親早就病逝，母親60多歲，得了白內障，需要動手術，全靠她照顧?！澳菚r候整宿睡不著，心里老是難受，就一下子感覺自己啥也不是?！碧汽惥f，她兼顧醫(yī)院和工作，掉頭發(fā)嚴重，開始在網(wǎng)上找“沒副作用的睡覺藥”。直到一次在餐廳里吃飯，一道菜有些夾生，她跟服務員發(fā)了脾氣，朋友有點驚訝：“你現(xiàn)在變得這么急呢？”

朋友鼓勵她去參加一個“教練技術”培訓課：“在港臺很早就流行了，不光教企業(yè)管理，還能凈化心靈改變自己?！碧汽惥暇W(wǎng)查了視頻，里面有關于企業(yè)管理和成功學的內容，還看到有評論稱上課之后變得更主動積極，“有些人很勵志，分享的經(jīng)歷特別慘上完課都走出來了，就想去聽聽?！碧汽惥f。

“啟蒙班”說明會在當?shù)匾患揖频甑亩Y堂里，同期學員大概幾十個。導師戴著眼鏡，穿著白襯衫扎領帶，看上去很斯文，但聲音洪亮，要求所有人關掉手機，并給每個人都發(fā)了一張白紙，要求大家每個問題寫十條答案，問題包括：“你做過什么不負責的事？有沒有說過謊，是不是誠信的人？你做過什么對不起朋友親人的事……”

在“對不起親人”的問題下，唐麗君寫到“沒多陪兒子”，酸楚霎時洶涌而來，“人在那個情緒里，就想趕緊學習課程?！?/p>

第一期學費4800元。教室位于一個偏僻老小區(qū)一樓，唐麗君走進去，窗簾都拉著，她和其他11個學員在同一小組，課程開始前第一件事就是上交手機，學員之間“沒完成蛻變不能相互深度交流聊天”。

僅僅第一階段“發(fā)現(xiàn)自我”，唐麗君就像“被脫光衣服一樣”。從說明會開始，她寫過很多問題答卷。因為抗拒上交手機，導師還和她單獨談過，認為她需要深度蛻變。小組里誰表現(xiàn)不好，搭檔就要被罰蹲或者做俯臥撐，導師解釋，這是在培養(yǎng)他們的責任心。

唐麗君逐漸習慣順從，即使有想法，也“怕別人因為自己挨罰”。

課堂上還有一個類似“真心話”的環(huán)節(jié)，每個人都要上臺喊出自己的心結秘密。導師要求唐麗君站在白板前說“我不是好領導，好媽媽，好女兒，好妻子”。唐麗君有點難為情，小聲重復了一遍。“大家聽見了嗎？”“沒聽見！”唐麗君只好再次重復?！耙欢ㄒ舐?！你在害怕什么？如果你連承認都不敢，你還怎么變好？”唐麗君閉上眼睛，聲嘶力竭喊著重復了一遍，她擦了擦眼淚，被允許下臺，“基本上每個上去的人都得說幾遍，很多人都哭了?！碧汽惥f，“就覺得自己被摧毀了，一無是處。”

在導師的幫助下，唐麗君“覺醒”了。她十分認可導師提出的“三個階段”：發(fā)現(xiàn)自我，蛻變自我，升華自我知行合一。她相信，或許只需五天，生活的控制權將會再次回到她手中。

魏萌出事地點，位于北京光華soho的Legacy。

“突破之夜”

據(jù)不完全統(tǒng)計，北京、上海、深圳、南京、廣州、南寧、濟南等地都存在這類課程，至少有20多家，有的直接以“教練技術”命名，有的則以“管理咨詢”、“企業(yè)顧問”或“文化傳播”命名，名字不盡相同，但課程設置類似，大概都分為覺醒、蛻變、實踐三個階段。

這些主辦機構宣稱課程起源于“西方教練技術”，通過完善個體心智，發(fā)揮出人的最大潛能；同時和“東方傳統(tǒng)文化相融合”，弘揚善孝等美德，打造“企業(yè)家的生命智慧之旅”。參與這類課程的學員，以企業(yè)管理者和銷售員為主，偶爾也有老師和公務員。

2018年，在山東某風景區(qū)酒店內，陳言至今印象深刻，兩個清脆的耳光“啪啪”落在一個中年男人臉上，打人者是一位50多歲的光頭男性，穿黑色夾克，一邊打一邊問，“這兩巴掌是為了打醒你。是我打你嗎？不是，是你自己的不尊重打的你?！?/p>

中年男人繼續(xù)被8個人圍住，摁在地上，中間為首的打人者繼續(xù)大喊，“這是你的成長機會，你不能放棄掉?！被璋档臅h廳里，窗簾被拉得嚴實，燈光也只留下幾處，廳前掛著白底黑字的橫幅：自我超越，不容茍且馬虎?！澳呛喼本褪且粋€靈堂?！标愌哉f。

會議廳的橫幅。講述者供圖

當天是二階課程的開班日，“蛻變”開始了。帶頭打人的是導師，其余8個是教練，每人看管2-3個學員。

陳言也不可避免地被打了。導師讓學員說出心中的不滿，陳言提到和父母的矛盾，直接就被扇了兩個耳光，那位光頭導師訓斥他“不遵守孝道”，“烏鴉尚知反哺”。那天，除了一位剛做完醫(yī)美手術的女性，全部人都挨了巴掌， 那樣的氛圍里，陳言竟覺得“說得有道理，打得也有道理”。

謾罵、暴力、否定充斥整個二階段的課程。在這個5天4夜的集訓里，他們經(jīng)歷的還遠遠不止這些。更瘋狂的行為也在進行，并美其名曰“突破自我”。陳言被要求到街上乞討，在農戶的鴨圈里撿盤子，到商店討要兩卷衛(wèi)生紙；有人直接到垃圾桶撿東西吃；內向的女生被要求穿上絲襪和裸露的服裝，在會場扮演妓女。

所有的瘋狂在“突破之夜”到達頂峰。這是二階課程的必經(jīng)環(huán)節(jié)，通過劇烈的體力和精神消耗，讓學員產(chǎn)生脫胎換骨的感覺，從而更加信任這套課程。陳言回憶，那天晚上，每個學員揮著拳頭，一邊向上跳，一邊喊出心中的秘密。一個接著一個，不斷重復，整整持續(xù)一個晚上。他也跟著所有人又跳又喊又哭。他事后回想，來不及思考和周圍人的帶動，是自己陷進去的原因。當時，一個女生講了自己的流產(chǎn)經(jīng)歷，一個男的又說自己吸過毒，“連這么私密的事情都說了，你還有什么不可以說的？”

同在2018年經(jīng)歷“突破之夜”的還有江蘇的楊柳，那一晚，導師要求每個人對著椅子宣泄。在昏暗的燈光和導師的刺激下，周圍有人歇斯底里，有人嚎啕大哭，還有人舉起椅子就摔。

楊柳出于好奇來參加這個課程。一個從來只會邀請她喝酒吃飯的朋友，竟給她送了一本書，這觸發(fā)了她的好奇，“是什么改變了一個人？”

剛開始上課，楊柳幾乎全程游離于外。教練們嘗試過許多方法，比如，兩個教練親自“押”著她到別組講自己和他人的缺點，“就像被押著去批斗一樣”。她實在做不到，被教練批評自私，對不起其他學員的真誠和付出。

讓她產(chǎn)生情緒波動的是一個模擬沉船的“催眠游戲”。假設所有人在一艘即將沉沒的游輪上，每個人有30秒決定是否逃生，可以將手中的生死票投給別人或自己，得票最多的兩個人最終存活。楊柳是“幸存者”之一。當看到其他人都躺在地上，身上蓋著白布，悲傷的音樂響起時，楊柳憤怒地哭了，“你們?yōu)槭裁床徽湎ё约旱纳?？”事后她回憶，“大家都在哭，就像看電視劇會被帶動。?/p>

第二階段的課程屬于封閉訓練。所有人手機上繳，無法與外界聯(lián)系。每天早上7點集合，凌晨2點才能休息，連續(xù)幾天的體力支出和情感投入，都讓人疲憊不堪。飲食還不規(guī)律，有時活動時間緊，盒飯也沒來得及吃。楊柳明顯感覺身體受到影響，胃口變差了，連續(xù)幾天便秘，還有學員一下瘦了好幾斤。

突破夜之后，往期學員為新學員準備了水果點心，歡迎他們加入這個“大家庭”。講述者供圖。

“不管你做什么，我都說你不行”

作為教練，孫恒偉內心經(jīng)過千百遍的自我質疑，首先就是對學員辱罵的這種教課方式。面對一群素昧平生的人，他如何罵？后來，他找到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——罵只是引子，要引導你觸發(fā)情緒，“目的就是要把他的情緒調動出來”，孫恒偉說。

在廣州一家機構做教練的六年里，孫恒偉見證過無數(shù)學員的“蛻變”。一個深圳的小伙，來的時候頭發(fā)留得老長，渾身邋里邋遢。課程結束后，他主動剃平頭，開始穿正裝。孫恒偉就覺得，這人看著有正義感了，更積極向上了。

這讓孫恒偉產(chǎn)生成就感。他聲稱這份教練工作帶有半志愿的性質，只有到第三階段，每個月才有1000元左右的補貼。但他還是辭掉了原有公司的管理崗，“外面的那些工作，你是沒法有那種成就感的?！?/p>

孫恒偉參與的培訓課程，大都非常激烈，“不破不立，講道理沒有用，激烈的訓練才能破除他的價值觀”。學員進到這個課程，不管是坐著，站著，說話，或是不說話，都要被罵?！澳阋詾槟愫芰瞬黄饐?？你有點錢怎么樣？你看不起人嗎？”——這樣的話語，在孫恒偉看來已經(jīng)是最溫和的方式了。

他篤定一個培訓理念：不管你做什么，我都說你不行。在他看來就沒有無懈可擊的人，“只要有社會經(jīng)驗的人，多少都是有痛點的?！边@些痛點，就會成為培訓的突破口?！敖鉀Q了，人生的底層觀念就會發(fā)生變化”。至于是什么樣的價值觀，他只能含糊地解釋為“仁義禮智孝”，以及積極面對生活的態(tài)度。

這種激進的授課方式，招來極大的爭議。DCM董事總經(jīng)理魏萌去世，曾有網(wǎng)友透露，魏萌是在“一個四人辱罵一人的互動環(huán)節(jié)中情緒激動引發(fā)狀況而不幸離世”。隨后，魏萌家屬發(fā)表聲明否認相關說法，“網(wǎng)絡上的信息已經(jīng)嚴重失實”。

但是，根據(jù)已有判決書，確實曾有學員在參加教練技術的課程中出現(xiàn)意外。2011年，在昆明的一堂教練技術培訓課程中，一名33歲的女子當場精神崩潰，后被云南省精神病院診斷為心境障礙——超狂發(fā)作。2014年法院判決，培訓課程對誘發(fā)受害人的精神疾病有直接的因果關系。

孫恒偉認為，這些意外屬于人為操作上的失誤，課程不應該為此背鍋?，F(xiàn)場激烈程度的把握，取決于導師的調動和判斷。他舉例，深圳曾有一個女導師，因為過度刺激學員，被學員打到住院。

事實上，很多教練并不具備相關專業(yè)資質。國際教練聯(lián)合會（ICF）是全球較具權威性的教練認證機構，總部位于美國。據(jù)ICF官方報告，至2021年4月中國大陸持有認證書的教練共837人。孫恒偉稱，外企會更加在乎這類證書，但是像國內的民營企業(yè)并沒有這方面的嚴格要求。

不同的平臺會設置自己的準入規(guī)則。孫恒偉以前所在的平臺規(guī)定，成為教練首先是要上完三階課程，其次，要分別在一階和二階的課程里當過5次助教。孫恒偉不認為資格證書有多重要，“這個行業(yè)負面新聞太多，拿了也沒用”。

針對這種不職業(yè)化，楊柳表示出擔憂。在第二階段的課程里，一個男同學提到自己的孩子死于疾病，一個男同學講父親早逝后，自己被霸凌的童年，在小樹林被人圍打的遭遇?！斑@些都是一輩子的傷痛，要由專業(yè)的心理醫(yī)生慢慢引導?！绷钏粷M的是，培訓現(xiàn)場一味地要調動、宣泄情緒，卻沒有設置專業(yè)的心理醫(yī)生。

這些課程所需要的，也許只是罵人的本領。結束三階課程后，楊柳始終沒有別人所說的“脫一層皮”的感受。出于好奇，她又跑到一位激烈的導師課程里當助教。這一次又失敗了，因為沒法像孫恒偉那樣罵人，楊柳當場被導師趕出來，罵她“只在乎自己的感受，卻不支持眼前一個個活生生的人?！?/p>

但她不得不承認，周圍同學確實產(chǎn)生了變化。一個女同學進來時抱怨家庭，離開時笑容滿面。還有一個女同學，丈夫屢次出軌，她處于想離婚又不甘心的狀態(tài)，從這里走出去以后，她欣然接受現(xiàn)實，回歸家庭生了三胎。

孫恒偉后來迫于經(jīng)濟壓力，離開了這個行業(yè)。如今就算面對這些質疑，他也沒有太放在心上。“你不用質疑它，在心理層面它真的幫助過很多人?！?/p>

LEGACY的回應信息。

代價

突破之夜結束后，陳言曾經(jīng)有過新生的感覺。那晚，會議廳第一次燈光大開，桌上擺滿點心，看著周圍一起哭過的同學，陳言仿佛被淬煉過了。他對這些同學生出了革命般的友誼，決心上完第三階段課程——實踐，具體內容就是“感召”，也就是通常所說的拉人頭：在指定的時間里，每個人必須要完成3-5個的人頭任務。他自己就是母親以“斷絕關系”作為脅迫，發(fā)展進來的。

唐麗君還在“蛻變”時就提前接到了這項任務，導師解釋這可以“給三階段學費打折”。她想到了離異單身的妹妹，沒有工作整天在家里刷視頻，覺得她需要改變。但妹妹覺得唐麗君加入了“傳銷組織”，質問她：“這跟以前那些賣完美天獅的有什么區(qū)別？不就是掙人頭錢！”并強調如果唐麗君再不退課就絕交。唐麗君反問：“你不覺得你的人生很失敗嗎？”妹妹不再回復，覺得她被洗腦了，還把她踢出了家庭群。

事情最終鬧到患眼疾的母親跟前，老太太哭著勸她：“有啥心事不能跟媽說呢？”唐麗君不得不停止上課，她覺得委屈：“都指著我掙錢，誰關心我到底高不高興？”但兩萬左右的課程費已經(jīng)交了，一分不退。

學習的課程沒有給唐麗君帶來任何改變，唐麗君有時也懷疑是不是被騙了，但她寧可相信是自己沒堅持到“蛻變”。直到今年8月，看到新聞，大量課程內容相繼曝光，唐麗君才承認“當時鬼迷心竅了”。

被強迫發(fā)展人頭的還有楊柳。最令她反感的是“24小時感召”。小組被關在一個房間24小時，給通訊錄上的所有人打電話。教練拿著刷卡機在一旁等待，一旦有愿意加入者，學員就可以當場刷卡墊資。一個女同學是家庭主婦，實在找不到人，只好給丈夫的客戶打電話，最后惹得對方不快。

楊柳想退出，但其他城市的同學專門趕來，從早上5點待到晚上直接駐扎在她的辦公室，每天還有各種同學過來勸說。她耐不住煩，只好硬著頭皮繼續(xù)。有的學員甚至在教練的攛掇下，網(wǎng)絡貸款1.5萬，還有一個大哥因為完不成任務，被教練圍著罵了一整天，最后還被剃了一個光頭。

教練孫恒偉不認同這種做法，他否認外界認為的教練從中抽取利益的可能性。在他看來，教練也是這個游戲里被套住的一個環(huán)節(jié)。在那個氛圍里，教練的責任感就是要支持學員，讓學員成功?！叭绻麑W員沒有達成目標，或者心靈受傷，你這個教練就是失敗的。”

迫切的拉人頭方式讓“教練技術”爭議頗多。早在2018年，這種模式就被質疑為“新型傳銷”，當時深圳眾鼎商學院因“通過非法有害培訓實施精神控制的傳銷”，幾個嫌疑人被深圳警方以涉嫌強迫交易罪逮捕。

對很多已經(jīng)陷進這套模式的人來說，他們還在承受巨大的代價。很長一段時間，陳言都沉浸在課程的那套模式里：什么都要嘗試，什么都要訂一個目標。直到他算出一筆帳，包括母親繳進去的2萬塊學費，他已經(jīng)為這個課程掏出將近7萬元。他意識到這種付出，和那些人生收獲“完全不成正比”，而且“那個老犢子（50歲的光頭導師）憑什么打我？”

但是，他的母親走不出來，徹底迷失于這群人的“友誼”世界。60多歲的老太太跟著同學去整容，紋眉毛做豐唇，總是被人捧著上各種課，幾天聯(lián)系不上人。母親至少花了30萬。如今，就連陳言的父親也陷進去了。他也不勸了，只希望不要再影響自己的生活。

這次，“教練技術”重新走上風口浪尖，楊柳又想起了三年前的經(jīng)歷。當時如同“一家人”的同學之間，產(chǎn)生了情感糾紛和借貸問題。她和一個男同學聊起過往，對方只感慨地說了一句，“都過去了”。事實上并不是。這幾年，在課程的影響下，這個男同學盲目信任自己，多次創(chuàng)業(yè)失敗，如今離婚還落得一身債。

已經(jīng)40歲的唐麗君做了兩年多的“半家庭主婦”。課程摧毀了最后的自信，如今她接受了現(xiàn)實，自己這種高中學歷的銷售經(jīng)理，不管經(jīng)驗再豐富，還是要被更年輕漂亮的人取代。只是那筆沒退回來的學費，相當于母親現(xiàn)在的養(yǎng)老院大半年費用，她變得更節(jié)儉，連新衣服也很少買。

剛停課回家后，唐麗君沒有以前愛說話，總是偷偷哭，她學會了抽煙，有時要靠喝紅酒才能入睡。和丈夫的爭吵仍然繼續(xù)，有次她忍不住問：“你是不是早想離婚？”丈夫沒說話，摸了摸她額頭，以為她發(fā)燒了，又在胡說八道。

（文中人物為化名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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